蚯蚓的叫声从泥土深处传来,一定是在告诉你,这一块土地熟了,种啥长啥,不会辜负你的劳动、你的汗水。
实际上泥土是永远不会骗人的,一分耕耘一分收获,“种瓜得瓜,种豆得豆”,永远是真实的道理。
我是在农村长大的,最熟悉的莫过于泥土。刚会爬动,父母就把我扔在泥巴地上,和蚂蚁、虫子、青草为邻。泥土地不伤人,怎么都能玩得转,爬着爬着,一脑门的泥土,之后就能学步,就会走了。学步时,没少摔跌,头撞在泥土地上,头上长包,没事的,抓把泥土揉揉,“揉大包,揉小包,抓把泥土揉揉就消了”,泥土有吸附作用,收敛、消炎。过去在农村长大的孩子,没用泥土敷过伤口的人是找不到的,创口流血,捻土止血灵验得很。
印象较深的是和我同龄的一个小伙伴,叫常经,他最爱做的事是将抓住的青蛙、蚂蚱、鱼虾、小鸟,用泥土包了,在田埂上挖坑,放上一把野火,烧出焦糊味,剥去泥巴,吃里面鲜嫩的瓤子。鲜嫩是常经说的,我不敢尝试。
后来吃了“曹操鸡”和“叫花鸡”,惚然彻悟,这跟常经的做法如出一辙。当时的常经是不知“曹操鸡”之类的,但常经知道,泥土是干净的,它能隔绝一些东西。
泥土是讲道理的,也是宽宏的,我们不知在泥土上动过多少刀子、做过多少小动作,挖河引水,凿井取水,刀耕火种,泥土一直是在刀痕累累中的。即便如此,听见过泥土的抱怨吗?没有,泥土不说话。
我们向泥土索取,吃、穿、用、住,缺啥就向泥土要,于是乎泥土上长满了庄稼、树木和菜疏,它们拼命吸取泥土的营养,让泥土一次次变贫脊和槁枯。风来了、雨来了,我们又用泥土的躯体,为自己建造遮风挡雨的房子。泥土永远裸露在电闪雷鸣里,经受着各种的磨难。
人死了,最终还要入土为安,泥土坦承地拥抱着已经无生命的躯体,悄悄地作最后的搬运。
人们消费着泥土,却从不把泥土当一回事。泥土是卑微的,卑微得如尘埃般,而尘埃就是泥土的最小单元。
草在泥土上行走,我以为泥土是喜欢草的,草懂泥土,更惜护泥土,草将根扎进泥土,也将阳光通过绿叶、根须传导进泥土深处。泥土深处是有大乾坤的,那是另外一个世界,我们不会懂,也不需要懂。
知道泥土是好东西的是一直和泥土打交道的农民,他们知泥土的根底,知泥土的秉性,许多年里,他们小心地和泥土对话,大声地和长在泥土之上的植物说话,让泥土、植物之间的生灵和谐相处,将劳作、生存一体地向前推进,保持着泥土的干净。
不知何时,泥土不再干净了,而这不干净是我们造成的,化肥、农药、废气、垃圾,不可消化的一股脑塞给了泥土。
泥土脏了,泥土被污染了,随之而来的是一些生灵的消失,一些植物的消失。春天里野蜂鲜见了,夏天里水中的鱼虾没有了,秋天里虫鸣消失了………如若时光倒流,常经的馋虫在肚子里拱,他的泥巴是没有蛙等可包可烧的,解馋的炊烟自然是飘不起来的。
大自然环环相扣,小时候有一说:大鱼吃小鱼,小鱼吃麻虾,麻虾捣泥巴。捣泥巴是吃泥巴的意思,泥巴脏了,麻虾吃不得,大鱼小鱼也就没了。前些日子,去江边一县,按说是鱼米之乡,小河、野塘、浪田里是该有鱼虾的,但很是失望,连鱼虾的影子也不见,问当地人,说得有趣,鱼虾回老家了。老家是江,别处无安身之所了。
我莫名地哀伤,眼前的景陡地不美了。
清明,我想去找些泥土,为新绿培根,妻开了车四处跑,找了几处我都不满意,土不干净,没野蜂停驻,周边的野花无精打采。我想听到一声蚯蚓的鸣叫,但四周少有的安静,或者说死寂,我听到自己的心激烈而怦然地跳,竟没来由地害怕了。(肥西 张建春)
原标题:寻找泥土
来源:新安晚报